墨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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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兒
初曉，船上。
“大人，要不我給您看一下傷？”隨行的軍醫小心翼翼地問隋霜。
隋霜沈默地搖了搖頭，沒有說什麽。
隋霜半邊慘白的側臉顯得無比冷硬，肩膀兩側、手臂乃至側頸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，大多不過是被草草包紮，自己的血含混著別人的血浸濕了大半的衣服，看起來觸目驚心。
她背在身後的雙手手掌五指的指節和虎口處都是崩裂的血口，根本沒有進行處理，幹了的血痂凝固起來，稍稍一動又裂開，鮮艷的血珠順著如玉的指尖滴落。
軍醫捏緊了藥箱，她這個樣子根本不是不需要包紮的，軍醫甚至不知道為什麽隋霜還能站著，但是又畏懼於她過於駭人的氣場，只敢小聲勸說：“大人，您這樣不行……”
“大人！”吳洪昌從遠處趕了過來。
隋霜擡手止住了軍醫的話，立刻問道：“如何？”
吳洪昌苦著一張臉：“沒有，還是沒有墨兒的蹤跡。徐……徐先生正在搜尋整個海怪島。”
剛剛所有加諸於肉體上的傷害沒有讓隋霜動一下的眉頭，但是吳洪昌這句話結束，軍醫卻覺得隋霜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，好像又被捅了一刀。
吳洪昌也看出了隋霜的狀態不好：“大人，您先讓軍醫看看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隋霜說，她慢慢走到了外面，站在距離下船最近的位置，“再開快點。”
據拿到的消息，徐寧妄準備去海怪島的時候，墨兒已經失蹤了。
刺殺的計劃洩露，墨兒被包圍，但是為了通知隋霜他們，強行突出重圍，這才有了燃放在海怪島上方的那枚煙花。
倘若說不是墨兒的煙花讓隋霜知道了計劃有變，恐怕昨天晚上還要難得多。
船身輕微晃蕩了一下，他們到了。
隋霜拒絕了過來攙扶的人，自己快步走下了船，直奔墨兒最後出現的地點。
後山。
因為需要打掃戰場，徐寧妄的人手不夠，隋霜過來人瞬間充足，他們幾乎是開始扒著土地一寸寸的尋找。
隋霜一上來沒有遇到徐寧妄，她先碰到了同樣在幫忙找人的二馬。
二馬看見她的下一秒眼圈就紅了，一邊小聲抽噎，一邊又不敢隨意碰觸隋霜。
最開始準備進攻的時候，隋霜就把二馬帶在了身邊，本意是想鍛煉一下學生，但是中途出了變故，相比於自己，徐寧妄這邊顯然要更加安全，於是就將這孩子留給了徐寧妄。
當然，這些事情都沒有和眼前這個小姑娘商量過半分。
她被他們心照不宣地安排、照顧，接著再接受一切。
隋霜想要摸摸她的頭，擡了擡手又放下來，說：“接著找吧。”
她這樣說著，就要往前走，忽而眼前一黑，隋霜想要繼續正常往回走，但是擡起的腳沒擡高，被周圍裸｜露的樹根絆了一跤。
剛要摔倒，就被一個人拉住了手臂，是徐寧妄。
他身上掛了點彩，但是並不嚴重，看到隋霜的樣子當下眉頭就擰了起來。
但是這一刻，他們保留了雙方獨有的默契，你怎麽樣，你要不要包紮，為什麽你受傷但是我沒有事情，這些話題通通跳過。
兩人開始交換對方的信息，徐寧妄說：“墨兒是在後山附近失蹤的，林家偷偷給他們運來了王偉生的武器，所以這群人極難對付。墨兒為了能夠將生變的消息發出去，帶著所有人開始瘋狂突圍，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支煙花。”
“但是最後只有墨兒的那一只點燃了。”
隋霜輕輕呼了口氣：“林家空有武器，卻根本不會用。這群海賊留了一手，那些武器可能根本不是林家給的，是他們本來就有的。其他人呢？”
徐寧妄沈默了一下：“周濤發難的時候想要提前控制王元亮，但是被王元亮察覺出了異樣，雙方開始內鬥，現如今他已經重傷昏迷了。跟著墨兒的人，我只找到了七個。”
“盡早弄醒他。”隋霜說，“這個島嶼不大，你們沒找到人可能是因為有什麽地方我們不知道。”
徐寧妄點點頭，他們對視一眼，誰都沒有說話，繼而繼續分頭開始尋找。
隋霜是在一個山縫裏面找到的墨兒，那是一個人的視線盲區，平常人們根本不會看到那個位置，墨兒是被隋霜一把草一把草扒拉出來的。
“來人啊！”隋霜聽到自己說。
那一刻她好像再次裂成了兩半，一半有條不紊地叫人，另一半顫抖著摸上了墨兒冰冷的臉頰。
遠處人聲嘈雜，墨兒的眼皮掙動兩下，她睜開了眼睛，看到來的人是誰，笑了。
“隋大人。”她說。
“別說話了，大夫馬上就來了。”隋霜繃著臉。
墨兒艱難地咳嗽起來，大股大股的血從她的嘴巴裏面湧出來：“我是從上面掉下來的，有根骨頭好像紮進了我的內臟裏面，應該活不成了。”
“我被人追，他們纏得我根本沒有時間點火放煙花。於是我就想，我要是跳下去的時候放煙花他們肯定不敢過來，掉下來我沒有死，但是他們下來找人，我就爬進了這個洞裏。”
隋霜打斷她：“我說你沒事你就沒事！”
“我想著我不能現在死，我還想再看你一眼。”墨兒不吐血了，她的雙眼開始無焦距地散開，一聲聲倒氣。
“我在巫人那裏聽到了些東西，他們說你身上有兩相咒還有白月魂，我偷了他們一本很重要的書，好像有關系，書、在我懷裏。”
山谷下面的路艱難不易行走，軍醫幾乎是被徐寧妄提著，趕到了隋霜面前。
隋霜一把扯過軍醫，想要說些什麽。
墨兒忽然提起了聲音，喊了一聲：“老師。”
隋霜被當場釘在原地，墨兒艱難地伸出手，想要握住隋霜的，她說：“我其實有些舍不得你。”
隋霜輕輕眨了一下眼睛，但是那只手卻錯開隋霜的，無力垂落下去。
兩道相同的聲音同時出現在耳畔“小姐\\老師，我其實有點舍不得你。”
那一剎那，天地旋轉起來，隋霜好像再次回到了那個陰風陣陣的幻境之中，重重的迷霧之中有無數個嘲笑聲同時響起：“嘻嘻嘻嘻，隋霜，你就算是重新活過來又怎麽樣，你能救得了所有人嗎！”
“隋霜，你不過是個肉體凡胎的病秧子，你根本就活不了多久。縱使你有通天遁地之能，你又能為這個世道做點什麽？”
“螳臂當車，不自量力罷了，嘻嘻嘻嘻嘻嘻嘻！”
這些話好似無數根長針，一下一下鑿進了隋霜的太陽穴。
“嗡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”耳朵被包裹住，尖銳的鳴叫貫穿腦髓。
隋霜膝蓋一軟，疼痛如同山呼海嘯一般朝她湧來，淹沒她的五感，被生生壓制了兩個時辰的白月魂和兩相咒同時發作。
看不清，聽不見，感受不到任何東西，飄在半空中那個隋霜看著地下的她炸開又縫合。
她好像又死了一次。
“隋霜！隋霜！”有什麽聲音甕聲甕氣地在耳邊傳來，有誰掐住了自己的後頸，那雙手帶著隋霜重新跌落塵世。
在雙腳接觸到地面的那一瞬間，隋霜摔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，她終於失去意識，暈了過去。
徐寧妄攬著懷裏的隋霜，甚至不敢用上半點的力氣，好像這個人稍微一捏，就要碎了。
他顫抖著伸出手，只敢輕輕地摸了摸隋霜的臉頰，想要探求她微弱的氣息，卻只摸到了一手冰涼的淚水。
徐寧妄大踏步離開，怒吼：“快！去把青竹找來！”
“按住她，按住她，不行，她到底吃了什麽！”趙醫生的聲音。
她的四肢被壓住，有人拉開了她肩膀的衣服，倒上了尖銳又刺痛的液體。
隋霜無意識地掙紮著，又被什麽再次壓住，“把藥喝了，求你了，大人，張嘴，這根參是吊命的！”
“小姐，小姐，春桃以後不管你喝酒吃肉了，求求你醒來吧小姐。”這是春桃
“大人，你不能死啊，兄弟們還都想跟著你混呢。”這是吳昌洪。
“老師，老師求求你，求求你活下去，都怪我沒用，我為什麽什麽都做不了。”這是二馬。
“霜兒啊。”這是師父。
“別嚎了，得讓她把藥喝了！”這是暴躁的趙大夫。
還差誰呢。
有什麽人捏住了她的下巴，有溫熱的什麽接觸到她的嘴唇，接著渡過來一口苦澀的藥。
“咽下去了，咽下去了。”
還差誰呢，還差誰呢？
小小的娃娃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抱住自己，一邊哭一邊喃喃自語。
“霜兒，你在說什麽？”
奶娃娃搖搖頭，茫然道：“我不知道師父，我好痛啊，每天痛得好像要死去。我不想這樣活著，這樣好痛啊。”
她看著遠處皚皚的山巒，嘟囔：“我知道你們都是在救我，都對我好。可是我真的做不了什麽了，我光活著已經很累了。”
時無塵揉了揉隋霜的小腦袋瓜：“霜兒，倘若你找不到自己，莫不去看一看眾生。你既然心存感激，不妨把這份感激分出你見到的人們。”
小隋霜似懂非懂，她眨了眨眼睛，說出了她不明白的話：“可是墨兒還有暮雨還是死了，我想救她們。可是還是死了。我救不了自己，也救不了眾生。”
我替她擋住了箭，為她安排護衛，查找內奸，護心相贈，可是護心的鎧甲擋住了外部的利刃，卻擋不住內裏的骨頭。
她還是死了。
山巒在她話音結束的時候化作灰飛，蒼白的世界中出現了兩個微笑的人影。
暮雨沖著隋霜揮了揮，她拉起旁邊的墨兒的手。
隋霜無措地站在原地，她茫然地往前走了三步，接著追著人影用力跑起來。
“你已經做的夠好了。”金色的人影在小隋霜快趕上的時候輕輕一推。
她被推出去老遠，撞上了一個什麽人，飛灰倒流，重構天地。
隋霜輕輕睜開眼，看到了一雙綠色的眼睛。
她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了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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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霜一上來沒有遇到徐寧妄，她先碰到了同樣在幫忙找人的二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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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這樣說著，就要往前走，忽而眼前一黑，隋霜想要繼續正常往回走，但是擡起的腳沒擡高，被周圍裸｜露的樹根絆了一跤。
剛要摔倒，就被一個人拉住了手臂，是徐寧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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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霜是在一個山縫裏面找到的墨兒，那是一個人的視線盲區，平常人們根本不會看到那個位置，墨兒是被隋霜一把草一把草扒拉出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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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霜打斷她：“我說你沒事你就沒事！”
“我想著我不能現在死，我還想再看你一眼。”墨兒不吐血了，她的雙眼開始無焦距地散開，一聲聲倒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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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不清，聽不見，感受不到任何東西，飄在半空中那個隋霜看著地下的她炸開又縫合。
她好像又死了一次。
“隋霜！隋霜！”有什麽聲音甕聲甕氣地在耳邊傳來，有誰掐住了自己的後頸，那雙手帶著隋霜重新跌落塵世。
在雙腳接觸到地面的那一瞬間，隋霜摔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，她終於失去意識，暈了過去。
徐寧妄攬著懷裏的隋霜，甚至不敢用上半點的力氣，好像這個人稍微一捏，就要碎了。
他顫抖著伸出手，只敢輕輕地摸了摸隋霜的臉頰，想要探求她微弱的氣息，卻只摸到了一手冰涼的淚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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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，小姐，春桃以後不管你喝酒吃肉了，求求你醒來吧小姐。”這是春桃
“大人，你不能死啊，兄弟們還都想跟著你混呢。”這是吳昌洪。
“老師，老師求求你，求求你活下去，都怪我沒用，我為什麽什麽都做不了。”這是二馬。
“霜兒啊。”這是師父。
“別嚎了，得讓她把藥喝了！”這是暴躁的趙大夫。
還差誰呢。
有什麽人捏住了她的下巴，有溫熱的什麽接觸到她的嘴唇，接著渡過來一口苦澀的藥。
“咽下去了，咽下去了。”
還差誰呢，還差誰呢？
小小的娃娃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抱住自己，一邊哭一邊喃喃自語。
“霜兒，你在說什麽？”
奶娃娃搖搖頭，茫然道：“我不知道師父，我好痛啊，每天痛得好像要死去。我不想這樣活著，這樣好痛啊。”
她看著遠處皚皚的山巒，嘟囔：“我知道你們都是在救我，都對我好。可是我真的做不了什麽了，我光活著已經很累了。”
時無塵揉了揉隋霜的小腦袋瓜：“霜兒，倘若你找不到自己，莫不去看一看眾生。你既然心存感激，不妨把這份感激分出你見到的人們。”
小隋霜似懂非懂，她眨了眨眼睛，說出了她不明白的話：“可是墨兒還有暮雨還是死了，我想救她們。可是還是死了。我救不了自己，也救不了眾生。”
我替她擋住了箭，為她安排護衛，查找內奸，護心相贈，可是護心的鎧甲擋住了外部的利刃，卻擋不住內裏的骨頭。
她還是死了。
山巒在她話音結束的時候化作灰飛，蒼白的世界中出現了兩個微笑的人影。
暮雨沖著隋霜揮了揮，她拉起旁邊的墨兒的手。
隋霜無措地站在原地，她茫然地往前走了三步，接著追著人影用力跑起來。
“你已經做的夠好了。”金色的人影在小隋霜快趕上的時候輕輕一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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